王继祥：疫情爆发后跨国企业供应链搬离中国趋势与原因

编者按：近期中美经济脱钩、美国全面制裁华为、中美贸易战策略等问题成为热点，因这些问题与本文议题间接相关，老王先就这些问题给出一句话的简答，然后再展开本文分析。

1、问：中美经济会脱钩吗，会爆发新冷战吗？

答：中美经济会不会脱钩我不做预测，因为中国不希望脱钩，脱钩也不符合经济规律。如果有人不顾经济规律硬脱钩，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中国对此已经做了相关预案和推演，不怕！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顺天道而为的，怎么会怕逆天道的呢。

2、问：中美今后的博弈，中国还会妥协吗？

答：在底线之上，妥协是艺术，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忍胯下之辱，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守住底线，妥协让步很正常。但是中国不会跪下任人宰割！

3、问：最近有报道，美国在疫情严重情况下，继续对中国贸易制裁，5月14日开始恢复加征25%关税，但中国5月12日宣布不加征美国商品关税，并退还已加征的税。为什么，是不是中国跪了？

答：这很正常，中国4月份外贸出口增长8.2%，外贸进口下降10.2%，中国外贸顺差还在加大，需要鼓励外贸进口推动贸易平衡。而老美的外贸一直逆差，按川大统领脑子觉得全世界都占了美国便宜，他要是减少进口鼓励出口。就中美而言，虽然今年以来中美贸易顺差减少了，但仍然有较大幅度顺差。这种情况下两个国家关税政策有所不同不算啥。至于是不是中国跪了，要看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中美贸易战我们的目的不是维护中美贸易顺差，我们还要减少顺差呢。我们目的是维护我们发展权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权利，在不损害国家根本利益，能够坚守住底线，做出适当的妥协，如果对中美双方有利，不必在意一时得失，也不必在意面子。

4、最近美国举全国之力实施长臂管辖，全面制裁华为，如何看，华为会不会就此倒下？

答：这就触及中国底线了，影响中国向高端产业升级的发展权了。美国作为世界第一的强国举全国之力，且动员全世界与之关联企业，破坏贸易规则与相关法律，来封杀一个企业，与强盗何异？这种情况下分析华为会不会倒下已经没有意义了，华为面前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有一条胜利的路了。就是华为暂时的倒下，也必须要坚强的爬起来，自己爬不起来国家也要帮助华为爬起来。就是退一万步，假设华为真的倒下了，我相信也会有更多的“华为”前赴后继！我相信中华民族，我相信天道，我认为逆天道而行必然失败。

下面进入正题，谈谈常态情况下跨国公司搬离中国的趋势与原因：

关于跨国制造业搬离中国的问题，我们曾讲过，在疫情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并不是始于疫情的冲击。根据权威机构科尔尼调查：2019年贸易战影响使美国国内制造业的份额显着高于14个低成本亚洲出口商，从中国进口的制造业受到的打击最大。因此2018年以来，美国公司就积极地重新考虑其制造业供应链布局，要么说服中国合作伙伴迁往东南亚其他国家以避免关税，要么完全不选择从中国采购。

中国之所以成为全球制造业中心，最初的原因就是生产成本低，生产制造效率高，制造业供应链敏捷，能够给跨国资本带来巨大效益。随着中国的发展，土地成本、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逐利的产业资本早就开始了逃离，首先逃离的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对劳动力需求较大，对劳动力成本上升敏感的企业。

由于多年发展，中国制造业产业链配套完善，拥有庞大的高素质工程师群体，基础设施完善，因此，绝大部分跨国制造企业综合评估表明：把制造业产业链布局中国还具有很大优势，因此大部分先进制造业并没有离开中国。

疫情爆发冲击了中国制造业供应链，更冲击了全球供应链，疫情爆发后，很多国际与企业非常关注供应链因疫情中断带来的应链风险，非常关注供应链的供应保障，更强调供应链韧性，强调应急供应链建设，让供应链能够预见并适应无法预料的系统性冲击的能力，这是必然的趋势。那么，是否疫情爆发后，在一些国家出台了所谓鼓励公司将制造业供应链搬离中国的奖励计划，就推动了跨国公司的大搬离呢？事实并非如此！ 

一、权威调查：疫情爆发后跨国公司搬离中国步伐减缓

根据摩根斯坦利的最新的调查，疫情后，面对各国的支持政策和政府的号召，跨国公司搬离中国的步伐反而在减慢。也就是说，当全球各国的政治家、经济学家纷纷说要把产业链搬迁出中国，中国也担心疫情会进一步加剧产业链的搬迁步伐的时候，调查却表明，疫情正减缓自贸易战以来产业链搬迁的趋势。

为什么呢？根据摩根斯坦利的调查，供应链搬迁减慢主要有以下几方面原因：

一是疫情暴让企业投资变得谨慎：因为企业的搬迁意味着新的投资，疫情爆发之后引发了全球经济衰退，跨国公司未来一段时间的重中之重是保留现金、减少投资，而不是进行新的资本开支。

调查发现，疫情前打算从中国搬迁到国外投资新建工厂的企业，这种搬迁意向纷纷延期。主要就是面临着疫情冲击，经济发展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企业对未来看不清楚，为了企业经营安全，纷纷决定减缓企业投资计划，在这个时候不再折腾，要谨慎投资。

二是中国国家治理能力让跨国制造业有了留在中国的信心。此外，面对疫情中国国家的治理能力让全球惊叹，由于中国很快控制了疫情，正在全面的复工复产，让很多跨国公司看到了中国强大的国家治理能力，在疫情控制上展现了其他的新兴市场所没有的、不可比拟的优势，这种优势对供应链的稳定重要的。

尤其是在中国控制住了疫情，强大的经济体系面对外来冲击展现了具有强大韧性同时，又看到了世界其他国家又纷纷暴发疫情，疫情防控一团糟，对经济的冲击影响更大，通过对比，让企业坚定了继续留在中国的信心，

三是中国完善的基础设施具有较大优势。跨国企业调研中发现，疫情期间或者之后数字化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其中，数字基础设施的重要性也得到体现。中国的数字化基础设施其实已经比欧洲以及美国等国家都要强很多，中国现在又提出了新基建，大力推进包括5G、数据中心、云计算、IoT 、远程服务等虚拟世界数据化新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又大力推进传统基础设施与智能化融合，推进智能交通、智慧物流、智能电网、智慧配送等软硬结合新基础设施建设，这将让中国基础设施更加完善，更具有发展优势。

中国推进虚实结合的基础设施建设，将非常有利于企业推进智能化发展，推进企业生产制造的智能化转型升级，推进工业4.0、工业互联网、无人驾驶、智能电动汽车等行业发展。这个因素表明中国未来发展机遇很多，制造业有巨大发展和提升空间，也是促使企业减缓搬迁的原因之一。

总之，疫情后，面对全球政客大力推进将制造业搬离中国的鼓噪，企业反而更谨慎与冷静，呈现出疫情之后跨国公司搬离中国的步伐正在减缓而不是加速。

二、疫情后跨国企业供应链面临趋势分析判断

1、欧美企业会从中国大规模撤出吗？

其实，上面摩根史坦利的调查结果基本上回答了这个问题，目前欧洲美国各种企业基本没从中国撤资的愿望。

事实上，面对中国的崛起，从金融危机后，在奥巴马时代，美国就大力推进再工业化，鼓励美国企业从中国撤出，回到美国重振美国工业。但是奥巴马没有做到，特朗普上台后，在美国经济好的时候，正粗操作比较有能力的时候，也没做到。郭台铭承诺的在美国投资设厂遇到种种问题，基本上也处于停滞状况；特斯拉反而跑到中国投入巨资设立新厂。那时候撤不走，以后就能搬得走吗？撤到美国去，干活的人都没有啊。

制造业企业撤资，涉及到供应链产业链布局，远不是一个工厂搬走了事。第一撤资回去重造工厂是要投资资金的，中国建设一个10亿美元的制造企业，美国花20亿美元能造出来吗？即使工厂可以建造出来，劳动力哪里去找？美国的劳动力都是（在）服务业，85%的劳动力都在服务业上，非常缺乏成熟的制造业工人。第二是基础设施，中国的优势非欧美可比，经此一疫，欧美经济估计要两年才能恢复元气，中国以外拉美、东欧、东南亚新兴市场不乏赢弱环节，易被疫情、汇率、债务三杀。全球避风港还在中国啊。

所以我判断，疫情后欧美企业不会从中国大规模撤出，少数企业搬离肯定存在，但难以左右大局，难以撼动中国是全球制造业中心的地位。

2、疫情后全球化会终结吗？

目前，全球化确实存在很多问题。经济全球化让产业资本全球流动，但资本家有国家，产业资本流动到综合制造成本低、劳动力便宜的国家，资本家可以榨取这些发展中国家的血汗，赚取更大的利润，也让本身国家更加富裕。但是产业资本转移，也让本国大量产业工人失业，让本国制造业空心化，产生大量的铁锈地带，让很多原来高度发达的工业区沦落，让本国工人收入降低。相对于资本家从全球化攫取的超额利润，和带来的本国产业工人的相对贫困化，出现巨大的收入差距，出现社会族群撕裂，带来严重社会问题，这也是全球化在发达国家面临的主要矛盾与困境。

疫情暴发让全球化问题越发突出，因此，有很多经济学家纷纷提出了逆全球化的说法，好像瘟疫将会划出了一个时代， 未来全球化运转将戛然而止。到底会不会出现这一趋势，我认为完全的逆全球化趋势不可能出现，但新的全球化模式将出现巨大变革。

首先全球化是一个历史性的过程，整个人类从工业社会到现代化就是一个全球不断一体化的过程。工业社会最大的特点就使得世界各国的原材料资源互相配置，你有矿物我有工业，你有农产品，我有市场，然后大家互相交换，优化资源配置。

制造业产业链的全球化资源配置更充分，一个产品如果有一百个零部件，每个零部件谁做的好就让谁来做，水平分工，产业链一体化，这是一个全球化的进一步的深化。此外，全球化逐渐走到水平分工和垂直整合一体化，水平分工是指产业链一百个、一千个零部件，外包给别人做。实现资源优化配置、成本低、效率高。垂直整合是把原来在几十个国家的数百个众多零部件生产企业相对集聚在某个地方进行全产业链配套，让产品供应可以实现几个小时解决产品的物流问题。而中国制造业产业链在很多地区已经完成了水平分工与垂直整合，具备了巨大的综合竞争力，这也是中国制造业全球化的优势之一。

全球化是投入产出、资源配置、规模效益成本约束下，引导下，通过市场规则推动下形成的，不是哪个长官意志，民族利益所挡得住的。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所以疫情后全球化不会终结。

但是，全球化带来的问题也是实实在在的，也一定会给全球化带来阻碍，今后全球化发展模式如何变革，需要有智慧的政治家经济学家提出可行方案。全球化未来发展可能出现螺旋式发，不断上升的过程。

3、疫情后是否会加剧中美脱钩进程，对制造业有什么影响？

几十年来，中国和美国，不仅是产业链，而且在产业结构、经济结构、社会结构上都形成了互补的结构。美国的金融、中国的市场，美国的技术、中国的制造，美国的GDP85%集聚在服务业，工业只占13.5%，中美要脱钩，自己搞制造业，我认为从逻辑上分析很难。

但是，面对美国民粹思潮，疫情后中美适度的脱钩也确实面临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从中美贸易战、疫情期间美国政府的行为，以及美国民意基础，中美关系一定是回不去了。目前在部分高科技领域，中美也已经有了脱钩的情况，如美国举国之力对华为的打压，美国对华人科学家、中国留学生的警惕等。

中国不是不是一个小国家，你把他一封闭就脱钩了。中国现在是世界30%的工业品，30%的贸易量，整个来说与欧美与世界各个方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实际上是脱不了钩的。如果强行脱钩，以中国目前的制造业发展能力，和中国制造业的核心竞争了，中国也是不怕的。因为脱钩后，欧美制造业产品将丢掉巨大的市场和利润，难以高投入搞研发；欧美制造业还会因为脱钩带来巨大成本的上升，也难以享受到物美价廉产品。而中国本身纵深广，竞争力强，生产成本低，技术实力也基本赶上来了，部分卡脖子产品也会通过举国之力攻关突破，竞争优势在于我们，怕什么脱钩？

总之，疫情后中美制造业难以脱钩，但也要看到脱钩的巨大不确定性，往最好处努力，有最坏的打算，做好底线思维。即使脱钩，本来具备制造业竞争优势的中国也不用害怕，因为脱钩对竞争力差的危害更大。

三、制造业供应链如果转移，问题将出在哪里？

尽管供应链搬迁步伐减缓，但我认为还是要有一种危机意识，要探讨如果未来制造业供应链转移，问题会出在哪里？我一直强调，探讨问题需要“知己知彼”，知已：要了解中国制造业有很多的优势与短板；知彼：对跨国企业把产业链放在中国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要清楚。

回顾当年制造业产业链向中国转移，最重要的因素是中国有庞大的人口红利，而且这些人口都是受过教育的。也就是说，受教育的一代起来了，当时中国的人口红利全世界最大，而且当时中国经济落后，工人的工资很低，这就形成了一个成本价值洼地。水往低处流，有了生产制造成本价值洼地，制造业供应链自然前往中国布局。

分析近些年中国制造业供应链稳定原因，主要是中国成为世界制造业中心后，我们把基础设施水平提高了，配套体系也健全了，技术也在大幅提升，制造业实力得到不断强化，这都是跨国公司把制造业基地放在中国的重要原因；但是，未来我觉得未来中国制造业供应链如果出现大规模的搬迁问题，一定是以下几方面都出了问题。

一是中国人口红利在消失，这是不可逆转的问题，劳动力成本上升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面对人工智能发展，无人化技术应用，今后可以通过技术进步来减少人红红利消失带来影响

二是房地产炒作带来了超级地租；因为房地产价格上升，土地产业价格上升，厂房价格上升，尽管中国的税收在下降，但是房地产价格大幅度上升带来的制造业综合成本仍然处于大幅上升的局面。这是一个非常严重问题，也是可以通过政策与房地产调控解决的问题。各地政府必须认识到，如果对房地产的超级地租现象不遏制，就会像香港的今天一样（香港的税收全世界最低，但是房地产的超级地租是全世界最高），带来制造业空心化，香港制造业也曾经很发达，但超级地租让产业资本全跑光了，这才是最大的一个问题。

第三是“一刀切”的环保风险、消灭低端产业的荒唐思维。这些错误如果不纠正，也会提高了制造业的成本，让我们的成本洼地变高，“水”自然不会再往中国流。

至于不可控的供应链脱钩问题，也是巨大的风险，但不取决于中国，我们做好预案，有底线思维即可。要坚信全球供应链难脱钩，即使脱钩吃亏的一定是综合竞争力差的国家，只要继续保持中国制造业综合竞争力，就能利于不败之地。